2025/05/26

專訪／導演劉若英、製片李耀華——Netflix台劇《忘了我記得》，謝盈萱、秦漢父女檔詮釋失智症家庭的愛與陪伴

變老，是每個人都會面對的人生課題！由劉若英擔任編導，攜手監製李耀華合作的Netflix新劇《忘了我記得》，不僅找來睽違螢幕許久的秦漢與金馬影后謝盈萱演出父女，並透過探討失智症背後的愛與理解，細膩刻畫親情、友情與婚姻所帶來的無常與生命課題。

VERSE：《忘了我記得》故事的靈感最初是怎麼誕生的？有什麼特別想傳達的情感或訊息？

劉若英：其實，這個故事的靈感來自我的生活，隨著年齡的增長，我和周圍的人都開始面對長輩的老去，這是我們每個人都無法逃避的議題。面對這些現實，我們既感到無奈也感到害怕。但也正是這些痛苦的真實，讓我想拍一部讓人能夠感同身受的劇，告訴觀眾，儘管面對這些艱難的時刻，我們並不孤單。

李耀華：這部劇不僅探討失智症這個議題，更探討家庭中每個成員如何在人生不斷變遷的過程中互相扶持。希望讓觀眾看到，即使無法避免無常，但愛和陪伴能給我們力量，讓我們勇敢面對。

導演劉若英首部執導華語影集！攜重磅卡司謝盈萱、秦漢、霍建華譜寫一段關於成長、遺忘與陪伴的溫暖故事。

VERSE：在拍攝「失智症」議題時，事前做了哪些田調與準備？

劉若英：家中有長輩面臨失智的情況，所以對這個題材並不陌生，很多的田野調查都直接從我的生活中汲取。反倒是劇本中其他的部分，包括：脫口秀、便利商店等等，我們都做了非常多田野調查。

李耀華：每一個場景和細節都希望能夠還原生活的真實，不管是關於現實生活中隱秘的痛苦，還是日常生活中的微小情感，都希望能夠讓觀眾感同身受。

VERSE：劇中的選角卡司非常強大，如何決定選角？

劉若英：這部劇的每個角色都帶有強烈的情感色彩。女主角（程樂樂）由謝盈萱飾演，她不僅要演出白天是便利商店員工、晚上又要變身為脫口秀演員的多重身份，本身就是很大的挑戰。此外，她要展示角色的幽默感，還要在背後藏著無數未曾說出的痛苦和失落，這樣的複雜性，只有謝盈萱能夠完美詮釋。

李耀華：樂爸（程光齊）的選角是我提議的，有一天我看到秦叔（秦漢），覺得他非常符合樂爸這個獨特的父親角色。與導演討論後，決定找他來聊聊，暢談的過程中，發現他非常有趣且可愛，根本就是樂爸的化身，決定就是他了！

劉若英：男主角找霍建華是我的想法，工作人員都覺得不可能，因為他當時的工作排得非常滿。

李耀華：當時我想說問問看，反正不過就是被拒絕而已！結果奶茶（劉若英）的魅力，讓他一口答應。我們一開始跟他說只拍三天，但不知不覺，他的戲份越來越多，最後拍了十天。（笑）

劉若英太有魅力，霍建華一口答應邀約！

霍建華《忘了我記得》與謝盈萱飾演夫妻，兩人將面臨婚姻困境。

VERSE：這部作品跟過去的作品有哪些不一樣的挑戰？

劉若英：挑戰當然是有的，影集的時間壓力比電影要大。這次的劇集是長達360分鐘，對比起電影的100分鐘，拍攝的時間長達兩個半月，而拍攝電影通常是45到50天。這部影集的量是電影的三倍以上，所以每天需要完成的工作量非常大。

VERSE：劇集和電影之間有什麼不一樣的地方，除了時間量很長？劇集的畫面很有電影感，據說用了很先進的設備？

李耀華：這次的拍攝使用了解析度更高的畫面，因為我們的班底大多來自電影界，所以大家在品質上都非常堅持。這樣的設備和技術確保了畫面的清晰度和精緻感。

VERSE：劇本有很多日常小細節，有沒有哪一些橋段是來自真實經歷或是你們印象深刻的呢？

劉若英：其實，這部戲的每個細節都非常重要。我個人非常注重這些小細節，因為我自己也很喜歡看像日本導演是枝裕和的作品，它的電影總是能夠透過一些微小的瞬間，像是媽媽的一個眼神或者一句話，讓人深受感動。我在拍這部戲時，也特別注重這些情感的呈現。像謝盈萱的角色從開始的頭髮蓬鬆，到後來因為故事的推進而變得凌亂，這些小細節都能讓角色的情感轉變更加真實。

李耀華：每個部門的工作都做得很用心。美術、造型和燈光都在細節上付出了很多努力。這些細節不僅表現在場景布置上，還包括角色的服裝、髮型等方面的變化，這一切都是為了讓故事更加真實、感人。

用脫口秀方式，將複雜的情感幽默表達出來。

VERSE：這部劇不僅講述失智症的痛苦，也帶有黑色幽默的元素，特別是在女主角的脫口秀部分，這樣的設定如何誕生？

劉若英：其實一開始劇本有很多的內心獨白，耀華姐擔心會讓整部戲顯得太文藝。後來討論加入脫口秀元素，用自嘲的方式表達女主角內心，也調節整齣戲氛圍，更具層次感。

李耀華：謝盈萱舞台劇出身，她在舞台上的表現表演很熟練，又能解決過多旁白的問題。這樣的方式，不僅能讓故事不顯得太沈重，還能將那些複雜的情感用幽默的方式表達出來。

VERSE：最喜歡謝盈萱哪一段脫口秀？

李耀華：每一段我都很喜歡，我們的脫口秀寫得蠻經典的，每一段都是精心打磨過的。每段都不簡單，都是經過反覆討論和修改後才呈現出來的。

劉若英：這些台詞都必須在台上現場演出，而且還要面對台下真實的觀眾！每次我都說，這些演員真的是太棒了，完全把台詞和情感都詮釋得淋漓盡致。

李耀華：我們拍攝的時間也很緊湊，這五天裡，幾乎把所有脫口秀的戲都拍完了，台詞也都是超長的，真的非常考驗演員的記憶力和表現力。

謝盈萱《忘了我記得》首挑戰詮釋脫口秀演員認和劉若英合作壓力超大！

VERSE：場景設定中，便利商店和脫口秀舞台，分別象徵著什麼樣的人生狀態呢？

劉若英：便利商店和脫口秀的角色其實都很有象徵意義。便利商店代表著忙碌，和生活中的百態。你會在那裡遇到形形色色的人，無論是快樂還是困頓的情緒，都可以成為你的養分。而脫口秀，是一種嘲諷，透過幽默來面對生活中的挫敗。很多時候，生活中的不順遂，若能轉化為笑料，反而可以讓我們不再感到絆倒，而是吸取它的養分。

VERSE：裡頭有很多細膩的情感，特別是父女之間的關係。尤其是母親角色雖然缺席，但卻成為女主角內心的一個強大存在。這樣的安排背後有什麼深意？

劉若英：我記得當時在剪接過程中，樂爸和女兒在爭吵的那場戲，女兒質問：「你找到媽為什麼不讓我知道？」樂爸說出：「妳媽這幾年也不容易」，家曾經建議把那句話剪掉，但我堅持留下來。

李耀華：那句話很重要，它表達了父母的心境，不想讓女兒再面對一次別離的痛苦，也不想讓女兒承擔更多照顧的壓力。所以，當母親知道自己生病後，選擇不讓女兒知道，這反而是一種愛的表現，我覺得爸爸能夠理解這點。

劉若英：女主角這句台詞：

作為一個女兒，我沒有原諒你，但是作為一個女人，我可以理解你。

我覺得要隨著成長才能理解。現在自己當媽媽後，會發現養育孩子並不簡單，尤其是在面對各種挑戰的時候，我才更能理解父母的辛苦。

VERSE：這段台詞寫得真好，我覺得要長大後才會理解。以前可能會覺得媽媽怎麼可以拋下孩子跑掉，但自己當媽媽後會更同理劇中母親的心情，因為「我也想逃」⋯⋯（笑）因為有責任在身啊！

劉若英：我做媽媽之後，確實更能理解媽媽，也變得更孝順了。因為我常常覺得，要把一個孩子健康、平安地扶養長大，其實真的不容易。

VERSE：真的，好開心你也當媽媽了！

劉若英：我覺得你有種在看好戲的感覺（笑）。

VERSE：（笑）不會啊，一定很幸福，陪著孩子一起成長，真的很美好。

VERSE：劇中父女之間的「遺忘」與「記得」，導演希望傳遞給不同世代的觀眾什麼樣的共鳴呢？

李耀華：這部戲其實不僅是寫給我們這一代看的，而是希望不同年齡層的人都能有所共鳴，特別是三十幾歲以上的人會有更多的感受。

劉若英：我記得兒子跟我一起看這部戲的剪接片段，當時他才九歲，而我無法去剪接室，只能透過電話與剪接師來回溝通。他跟我一起看電腦螢幕，突然哭了起來，因為他感受到父女之間的情感。我覺得這正是這部戲的力量所在，感動不分年齡。我也希望兒子看這部戲，以後我老了，會對我nice一點。（笑）就像我看到秦漢的女兒說：「這部戲是拍給你看。」回想起來，開拍時，我曾經告訴我們劇組的年輕夥伴：「我希望你們永遠不會遇到這樣的故事，但如果有一天你們遇到了，也許你會因為曾經參與過這樣的故事而不那麼害怕，因為你看到了劇中的人如何走過這一切。」

Netflix《忘了我記得》- 將帶給觀眾一段關於成長、遺忘與陪伴的生命情書。

VERSE：對奶茶來說，導演和演員這兩個角色，有什麼不一樣的成就感？

劉若英：這兩者的快樂和痛苦完全不同。我覺得在不同的階段，這兩個角色給我的滿足感也不同。現在的年紀，我在做幕後工作時，像是編劇、剪接、聲音等，都會感到很大的快樂。做導演也是一個非常有成就感的工作，這些工作能讓我看到整體的成果，而作為演員，站在台上當然也有自己的快樂。我已經很感恩現在能夠站在台上，還有觀眾喜歡我，但其實我並不喜歡花太多時間打理自己，像化妝和找衣服這些，我覺得能穿T-shirt就最好了，這樣就不需要煩惱穿什麼。（笑）

李耀華：我覺得奶茶最棒的地方就是，她能夠從演員的角度理解演員的需要。做導演是要與演員有火花，要幫助演員突破自己，這是很重要的。奶茶作為導演，能夠換位思考，知道演員的猶豫和不安，並且給予他們信心和安全感。導演的工作有時候很殘酷，因為拍攝現場非常高壓，必須在短時間內完成，不管演員是否準備好。這是一種極大的挑戰，而奶茶擁有這樣的能力，這是她作為導演的特質。

VERSE：我很好奇，通常導演的前置工作會畫分鏡表，那你呢？你的前置工作是怎麼進行的？

劉若英：我不會畫分鏡表。所以，我和攝影團隊一起開會，我形容，他們畫，例如：「你這樣走過來，然後再往這邊轉，啪！接著打開！」（一邊示範鏡頭怎麼帶，一邊手打開）他們一聽就懂，整個團隊非常默契，大家聽得懂我的意思。

李耀華：對，因為我們事前已經先溝通一個月了，所以大家都很有默契。

VERSE：看完奶茶導演的戲，覺得情感很真摯，還可以導戲很久，幾十年！

劉若英：化妝師說我每次導演都老五歲！（笑）每天都面對無數的問題，心裡有點忐忑，還是要做出決定。但是我不太喜歡現場改動，因為會延遲拍攝，現場讓大家等，時間壓力會很大。加上我有很強的副導演，他們現場都會再三check，所以我們盡量按照原訂規劃執行。

VERSE：你對哪一位演員最殘忍？

劉若英：我對盈萱最殘忍。她的壓力非常大，尤其是脫口秀部分，這是最難的，因為一開始都是她自己拍，後來才有其他演員。她一個人承擔了很多，這讓她的壓力比任何人都大。每當她的壓力超大時，我也能感受到，作為導演也有我的壓力，因為必須在時間內完成所有的拍攝，而這每一場戲都非常重要。

李耀華：是的，當她的壓力大時，我們也會感受到。尤其是在拍攝脫口秀的時候，這樣的場景對盈萱來說是極大的挑戰，但她依然能完成，非常出色。

劉若英：盈萱有很多段其實都讓我印象深刻，特別是第七和第八集的部分。比如說有一段是謝盈萱和霍建華對戲，她不知道自己丈夫在台下，在台上帥氣自嘲，接著他看見老公站起來離開，轉折非常精彩，最後說了一句話：「你今天看到我不樂了嗎？」而她又叫「樂樂」，人與人之間的關係，回想當初相愛的理由是什麼？我在台下，都可以感覺到她在台上的不知所措。

另外，談到母親的那一段也是我特別有感的部分，那句：「沒有你，我還是長大了！」這句話對我來說很難以表達，我讓她重複了很多次。因為我自己身為演員時，最怕導演演一遍讓我模仿，所以我通常不會在拍攝過程中示範給演員看。但這句台詞是我寫的，當盈萱說出來的那一刻，我才真切感受到我一直被愛的原因。因為一直以來，我感覺自己是個小女孩，總有人在背後支持我。這對盈萱飾來說可能不同，因為她的角色並沒有像我一樣被視為小女孩，她的人生經歷讓她更加堅強，因為她從未有過被保護的經歷。那場戲的拍攝過程，我也發現我不能僅僅依照自己的角度去看她的表現。當她堅持要把事情完成時，我只能讓她按照自己的方式去表現，那樣才是最真實的。後來剪接出來的效果比我想像的還要好。

就算會遺忘，也要珍惜當下的每一個時刻。

VERSE：如果有一天記憶會模糊，你們希望留在心裡、不會被遺忘的是什麼時刻？

李耀華：我覺得，最珍貴的時刻應該是和家人在一起的時光。

劉若英：哈哈，我最想忘記的就是我的家人！開玩笑的！我從這麼多老人身上學到了一些事情。有兩種老人，一種是微笑的，雖然他什麼都不記得，但臉上的表情總是柔和；另外一種則是永遠都很不開心。假如有一天我也老了，我希望我能像我爸那樣，無論發生什麼事，都能以「天塌下來也無所謂」的態度去面對。我常常覺得，自己很幸福，有很多人愛我。所以，我最想記得的不是某一個時刻，而是那種感覺，一直看著遠方，一邊微笑唸著：「LOVE！」

李耀華：每年過年，我們全家三代都會去夏威夷，住在同一個房間，每次辦理check-out時，都會順便訂隔年的房間，這已經變成了一個儀式。最早是我奶奶帶我們去的，那間旅館也成了我們的家庭基地。雖然我們家就只有八個人，還算好約，每年大家都會很有默契地騰出時間，雖然年年都差不多，但還是會覺得很特別。我們白天各自活動，晚上就一起吃飯。有時傍晚會坐在海邊的游泳池旁，聽音樂演奏，看日落，那一刻是和家人一起度過最珍貴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