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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排灣嗎?」——布拉瑞揚舞團《我・我們》第一部曲

「這是排灣嗎?」——布拉瑞揚舞團《我・我們》第一部曲

現代舞劇作《我・我們》第一部曲由黃金陣容打造,包含編舞家布拉瑞揚・帕格勒法、金曲級歌手Abao阿爆(阿仍仍)與視覺藝術家磊勒丹・巴瓦瓦隆,三人一同共創迷幻又具有原民精神的感官世界,將令人們重新瞭解排灣族的世界觀。

編舞家布拉瑞揚・帕格勒法(圖左)最新推出的《我・我們》第一部曲邀請視覺藝術家磊勒丹・巴瓦瓦隆(圖中)操刀視覺影像圖繪、金曲級歌手Abao阿爆(阿仍仍)(圖右)擔任音樂製作統籌。(攝影/林家賢)

現代舞劇作《我・我們》第一部曲由黃金陣容打造,包含編舞家布拉瑞揚・帕格勒法、金曲級歌手Abao阿爆(阿仍仍)與視覺藝術家磊勒丹・巴瓦瓦隆,三人一同共創迷幻又具有原民精神的感官世界,將令人們重新瞭解排灣族的世界觀。

每個族群文化都有其解釋這個世界的方式。例如排灣族會用器官去解釋一個人的從小到大:青年期致力成為「pulima」(手很巧的人),去探索與創造世界,壯年期以經驗累積「puqulu」(腦)中的智慧,年長者則是返璞歸真,一切從「puvarung」(心)出發。

編舞家布拉瑞揚・帕格勒法與他的同名舞團推出現代舞劇作《我・我們》第一部曲,這位享譽國際的舞者第一次正視自己血脈,回到排灣族解釋生命歷程的方式,第一部曲的概念環繞著「pulima」這個詞,表現出人在青年時期藉著身體實踐感知到生命的歷程。

布拉瑞揚說:「這次,我想邀請排灣年輕的手,替我們指認出從來沒有看過的新世界。」

《我・我們》第一部曲是布拉瑞揚第一次正視自己血脈,回到排灣族的生命歷程裡找尋創作的方式。(攝影/唐健哲;圖片/布拉瑞揚舞團提供)

從傳統出發卻以創新蔓延

布拉瑞揚表示,本次舞作從電子音樂出發,讓舞者產生與過往表演經驗不同的樣貌。特別是他希望觀眾看表演時能思考「這是『排灣』嗎?」

他認為這樣的疑問是好的,讓人得以重新認識排灣族,逃離刻板印象。「尋根」一直是布拉瑞揚想要觸碰卻又感到若即若離的主題,這也是他特別邀請阿爆與磊勒丹合作的原因,布拉瑞揚從這兩位創作者身上看見了自己過去未曾思考過的事物,與其受限於文化包袱,倒不如藉由彼此的創作與養分來看見更多可能。

《我・我們》第一部曲在3/24~26率先於臺中國家歌劇院進行首演(4/14~16舞作將在國家兩廳院演出),發佈記者會由臺中國家歌劇院藝術總監邱瑗(舞台右二)擔任主持與提問。(攝影/林家賢)

許多人一直在談傳統,但傳統也是來自過去的祖先所創造,身為創作者,何不在此刻用我們當下的眼睛跟體驗,感受並創造出我們對排灣最直觀的想像?

《我・我們》第一部曲之所以會邀請其他兩位藝術家合作,其一是布拉瑞揚尤其欣賞磊勒丹透過非語言的方式,呼應排灣族沒有文字的歷史,用藝術創作的形式留下文化中的語彙。布拉瑞揚表示,雖然在觀看磊勒丹的作品時,經常感受到不同畫風的總和,例如龐克元素等,但仔細一看,會發現有很多排灣族的東西在其中,讓身為舞者的自己感受到各種新的可能性,從而觸發嘗試新的肢體語言。

縱使長年受到西方教育,並算是磊勒丹的長輩,但布拉瑞揚非常敬佩這位年輕設計師對自己根源的熟悉程度,這種探索是他自己一直尋覓卻尚未做到的,「找到他,就好像挖到寶。」布拉瑞揚說。

布拉瑞揚從磊勒丹和阿爆身上看見自己過去一直缺少的創作方式,令他重新省思「根源」這件事。(攝影/林家賢)

其二,布拉瑞揚與阿爆其實是家族表兄妹,縱使年少時並無一起成長,但布拉瑞揚從這位表妹的音樂裡,感受到原住民音樂全新的歷程變化。由於阿爆從小受到西方流行音樂的薰陶,並自然地應用在族語歌裡,特別的是大家的核心語言是圍繞著排灣族語,因而與自己的成長背景產生共鳴。

雖然血脈是本次編舞與創作的起源,但實際製作時,大家的探討並不會一直圍繞著排灣族。相較於其他族群,排灣族的文化相對嚴謹且存在較多規範與階級制度,整體社會非常重視單一個體如何應用各自專長。這些傳統文化在現代舞的編舞邏輯裡,成為隱藏的密碼,在彩排過程時,舞者都分別提出自己的經驗與想像。

例如排灣族在家屋中常見的祖靈樹上方都有雕刻,都代表不同涵義與階級,有一位舞者就希望以此來呈現他的身體形狀,也有舞者想設定自己為一位獵人,提問在科技如此發達的今日,會不會百年後連進入自然環境中打獵都只剩下想像?即便如此,當你要處理你的獵物時,還是得靠自己的那雙手,因此舞者在詮釋時連刀如何依照內臟的位置處理肉都小心翼翼。

由磊勒丹創作的舞作主視覺帶來前所未有的迷幻感。(圖片/布拉瑞揚舞團提供)

視覺:空間與動感的體悟

作為主創三人中年紀最輕的一位,磊勒丹覺得,《我·我們》的創作核心在於:成為人的那一刻,以及成為人的覺悟是什麼?

他從布拉瑞揚的舞作與阿爆的音樂中看見這些思考,因此特別在視覺畫面上採用鮮豔的顏色,包含帶有科幻與迷幻感的線條,希望打破過去大眾對現代舞作的既定印象,形成看似「很不排灣,卻是排灣族人所創作」的作品。

圖像的使用也帶有不同的意象或隱喻,例如水滴,得以傳遞排灣族對於「介質」的觀點,若把自己想像為水滴,但水滴不一定是水,可能是淚水、汗水或鮮血,端看你用什麼樣的液體去製造漣漪,再透過此漣漪與他人的漣漪碰撞出不同的火花——這就是古老排灣族人的生命觀。

本次選用的色調有些是基於排灣傳統色調,但大部分會依照舞者在動態表演過程中較為適合呼應的顏色,像是在排灣族傳統中代表動物鮮血的紅色,也意旨生命與靈魂。

磊勒丹從布拉瑞揚的舞作與阿爆的音樂裡看見強大的生命力,並將這股意象使用在主視覺設計上。(攝影/林家賢)

除了每一個選擇背後的意象外,磊勒丹在創作遇到最大的挑戰,是來自從平面繪畫轉化到立體舞台的思維,他在一開始覺得很困難,後來理解到原來核心思考在於對空間的想像。因為舞者是透過動態來探索空間,而畫畫則是將空間濃縮在靜態那一刻,磊勒丹從而找出共通點,當畫作與舞者同時進入空間互動時,自然產生融合與潤滑的狀態。

磊勒丹希望在視覺上可以打破固定形體但又不至於太過散亂,他從排灣族圖騰著手,其中幾種常見的圖像如菱形紋、波浪紋、同心圓等,將這些圖案打散再重新組合起來,形成一種新潮的當代意象,成為一種具有時尚感的圖紋印花(例如布拉瑞揚所披掛的圍巾與阿爆的頭巾)。

布拉瑞揚展示這次主視覺圖紋絲巾,三人開始探討更多周邊商品的應用。(攝影/林家賢)

這也是三位創作者想發展的:身為當代的原住民,應該要有當代的概念產出,而非懷舊式的複製貼上。磊勒丹一直以來的創作過程會從抽象的大概念開始,慢慢聚焦進而發展出具象的圖案。本次視覺則是直接將初始概念發展為更抽象的事物,猶如在腦海中先出現不同的大色塊,像似水滴暈染般去渲染出不同的顏色。

磊勒丹說,如果是以前的自己,可能會在這些渲染的色塊上勾勒出精細的圖像,但他這次選擇停留在暈染完畢的色塊,讓舞者與音樂設計有更多的彈性,保有彼此創作與互動的可能,「我每次創作過程中都會有一套自身邏輯,為的是創造自己想像出的世界觀。」若以原住民或人類文明的發展狀態來比喻,中規中矩的線條可能是城市建築或規矩的文明,而有些狂野的線條,則可以想像是一群狂亂的民族,或是有著狂亂的心或狂亂的人。

至於《我·我們》的世界觀是什麼,磊勒丹認為每個人的解讀都不同,但他自己會覺得,那是對美好未來的想像。

雖然《我・我們》以排灣文化為發想,但三位創作者在討論製程裡並未總是圍繞著排灣族的二三事,而是用彼此當下的創作與過去的作品來對話。(攝影/林家賢)

音樂:夢境與速度的聚合

音樂統籌阿爆則將她擅長的電子音樂風格投入在這次舞團製作,在過程中,他進行很多不同階段與段落的嘗試,有時是沉浸式的、具有空間感的氛圍聲響,有些則是重低音的強烈節奏,呈現方式完全是藉由排練時舞者當下的感受來做調整,一切都是非常隨性的,可以想像是進入party或夢境,慢慢從潛意識進入到劇烈與緩慢前進的過程。

在創作上,阿爆以採集舞者當下的聲音為主,也會依照舞者日常參與活動時的聲音參考,例如學習鼻笛的過程,聯想到可能會有敲竹聲,或是剛開始試吹與校正的時刻,那些學習與採集的過程是本次音樂想嘗試的內容,透過不那麼制式的手段去保有意外性,這都是為了因應布拉瑞揚舞團招牌的即興演出風格。

《我・我們》第一部曲的排練過程,阿爆亦在現場採集了許多音樂創作的元素與靈感。(攝影/高信宗;圖片/布拉瑞揚舞團提供)

當然,隨性必須建立在某種規範下,阿爆讓每一段音樂都獨立的單曲形式呈現,使表演時可以隨機選取每一首歌,但是就整個舞台劇的完整度而言,曲目之間必須有些連貫性與邏輯性。為了平衡音樂的使用方法,縱使本次創作以可自由抽換的單曲為主,但阿爆最核心的考量是來自聽覺上的黏著感,猶如在夢境中維持著音樂的BPM(速度),使得整體聽覺上不至於顯得散落。

這幾年,阿爆做了很多跨界的創作,她堅信音樂本身就是一個具有包容性的語言,談及此次在《我·我們》的經驗,她認為,過去她以人聲為主,本次則以舞蹈動作為主,因此會特別設想讓舞者們想要跳舞、促使其肢體動作發展的氛圍。一開始,阿爆針對「群舞」與「獨舞」設計出不同音樂,在跳舞的過程中,每個舞者會針對不同的音樂即時做出反應與調整,若以劇情來理解,音樂依舊具有起承轉合的效果,只是服務的對象變成舞者與舞蹈本身。

阿爆的音樂為整齣舞作的後續延伸立下基石與定錨。(攝影/林家賢)

《我・我們》最早釋出的短片版,就是阿爆的音樂率先完成,當時主創三人原先設想彼此分頭進行各自的工作,但後來發現,還是需要有一首音樂當基底。

呼應短片作為前導序幕使用的目的,阿爆特別編排出猶如夢境氛圍的音樂,而這段音樂在完成後就被當作是後續編舞與影像的依據。在一般的既定印象裡,若是牽涉到影像創作,總會認為是影像先行再做音樂,然而《我·我們》第一部曲較多時刻都是先拋出聲音的概念,其餘創作者再依自身的感覺去延伸發展。

阿爆說,自己屬於那種很容易與他人合作的創作者,對她來說,共創反而容易突顯每個人的個性,令創作出的成果更像是一個問號,擺盪在想像中的成果與否之間,這也是她認為合作或跨界最迷人的地方。

伸出我們各自的「手」,共創新的故事

縱使三位創作者來自不同世代與成長背景,各自的專業也不盡相同,相同的是他們擁有對於排灣、藝術與隨機共創變化的心,他們不約而同的表示,《我·我們》每一次的演出,在舞作、視覺與音樂上都會有不同的創意,目的都是希望觀眾永遠能在表演場中感受當下。

延續布拉瑞揚舞團的隨機感、強調當下的演出行為,三位藝術家在創作上都找到了更獨特、有機的思路。(攝影/林家賢)

現場隨機的調動,並不只是牽涉到舞作好看與否,更關係到氛圍與舞者在台上的呈現,舞者是與觀眾共同體驗當下性而完成這件作品的,這也是體現新世代的排灣族現代舞創作中,最有機、最豐富的時刻。作為系列的第一部曲,本劇將被賦予重要的使命,這是一個全新的開始——一個令世界重新認識排灣族的開始。

2023TIFA 布拉瑞揚舞團《我.我們》第一部曲
時間:2023/4/14(五)-4/16(日)
地點:國家表演藝術中心國家兩廳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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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字/陳沛妤 攝影/林家賢 編輯/郭璈 核稿/郭璈 場地提供/臺中國家歌劇院
文字/陳沛妤 攝影/林家賢 編輯、核稿/郭璈 圖片/布拉瑞揚舞團 提供 場地提供/臺中國家歌劇院
文字/陳沛妤 攝影/林家賢 編輯、核稿/郭璈 圖片/布拉瑞揚舞團 提供 場地提供/臺中國家歌劇院
VERSE VOL. 22 新的一年,重新認識與定義自己VERSE VOL. 22 新的一年,重新認識與定義自己
  • 文字/陳沛妤
  • 攝影/林家賢
  • 編輯、核稿/郭璈
  • 圖片/布拉瑞揚舞團 提供
  • 場地提供/臺中國家歌劇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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