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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北萬華:萬般華美的傳奇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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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北萬華:萬般華美的傳奇之地

2021年5月,萬華遭受COVID-19疫情衝擊及輿論挑戰,地方立刻建構起其他地方難以企及的社區支援系統,彷彿看到過往歲月裡,那個不畏懼迎向時代衝擊、眾志成城捍衛家鄉的萬華,立體呈現在眼前。萬華,這個曾經帶著不同標籤的老城區,究竟是個什麼樣的地方?

充滿歷史感的艋舺「台北第一街」區。(攝影/KRIS KANG)

2021年5月,萬華遭受COVID-19疫情衝擊及輿論挑戰,地方立刻建構起其他地方難以企及的社區支援系統,彷彿看到過往歲月裡,那個不畏懼迎向時代衝擊、眾志成城捍衛家鄉的萬華,立體呈現在眼前。萬華,這個曾經帶著不同標籤的老城區,究竟是個什麼樣的地方?

萬華在歷史上有過多次與疫病交手的經驗,近者有2003年的SARS,和平醫院即臨近萬華區,更早之前也有未知的瘟疫、疾病流傳。建於19世紀的青山宮,傳說最初就是坐落在一口古井之上,鎮壓井裡會吐毒氣的蟾蜍精,並治癒來此祈求的許多患者,可說是艋舺面對瘟疫的共同集體記憶與信仰。

青山宮所在的貴陽街,最早稱作「番薯市街」,名稱源於原住民與漢人,會在此交易番薯等各種物資,當時淡水河對岸的新莊,以及更近河口的士林,其實皆已發展出具規模的市街聚落。不過因為日治時期,政府設置台北市行政區劃時,這裡是當時市轄範圍內最早出現的街道,因此貴陽街又有「台北第一街」之稱。

今日的環河南路原是淡水河道,因此不妨想像,自己與先民一同從環河南路二段的港口上岸,沿著貴陽街漫步,街道頭尾分別有代表三邑人的青山宮、安溪人的清水巖庇佑,看到直興市場招牌上的船隻圖樣,標誌著這裡曾名為「入船口」的歲月,圍繞信仰而生的產業鏈林立,香鋪、餅店、軒社、繡莊,還有茶行、銀樓、餐飲等各種民生產業,這一條貴陽街,孕育出無數生計與生機。日治時期,淡水河上有大型的娛樂遊船,船上供應日式與西方料理、演奏西樂,這個區域甚至擁有「艋舺銀座」的美稱。

萬華市場周邊都有著傳統且平價的食物,東三水市場口的阿琴米粉湯即是其一。(攝影/林軒朗)

東三水市場裡頭辛勤踏實的攤販。(攝影/林軒朗)

生命的真實拚搏,堆疊出艋舺情懷

碼頭港口載人來去,也起卸物料,每只船隻都承載生命的風險,從險惡海峽入淡水河,或從烏來新店山中湍流而下。有能者安身落戶、組織家業,進而成為大姓家族,在啟天宮、龍山寺,決定艋舺大小事務,甚至在清法戰爭時,號召民間義勇軍隊,為北台灣運籌帷幄。

然而,更多的是在此求生存的無名大眾男女。追溯至清領時期,香火鼎盛、人潮洶湧的龍山寺、華西街一帶,當時就是男性勞力密集處,娼館、酒樓也因此在此落腳;日治時期,政府規劃合法「遊廓」,除了性產業,還有各式娛樂餐飲消費空間;戰後,則更名「寶斗里」,曾是台北市有名的紅燈區。

直至1997年,政府廢除公娼,重新規劃華西街為觀光夜市,性產業或陪侍文化依然存在此區,卻因政令或法律規範,始終游移在法律邊界。即使名稱與定位一變再變,人們面對生存與慾望的基本需求卻從未消失。在高風險中搏命的生死觀,讓世俗娛樂產業,以及寄託未知的宗教信仰,成為艋舺最鮮豔的時代景致,卻也讓艋舺長久以來背負著社會的異樣眼光甚至汙名。

龍山寺不只提供信仰功能,過去更是地方政治、教育,甚至仕紳文人的重要據點。(攝影/KRIS KANG)

萬華,隨時空成形的家鄉

許多人會將萬華與艋舺劃上等號,以為兩者僅是不同時代的名稱。但其實,「萬華」一稱出現於1920年的行政區劃;而今日整個萬華區,從北到南包含了西門、艋舺、下崁、加蚋仔、南機場等幾個區域,各有發展脈絡。

1920年代鐵路開通,為萬華開啟另一個人流與物流的途徑,萬華車站就位於下崁,鐵路讓整個萬華持續作為連接台北與相鄰區域的樞紐。例如二戰後,西門有著戰後移民沿鐵道刻苦而居、中華商場的天橋城市等不同時代記憶。又如同樣在戰後,許多彰化人北上發展,來到萬華車站附近擺地攤賣起拼接衣,隨後因戰後嬰兒潮與海外銷售的時代趨勢,康定路、西園路、大理街一帶形成服飾商圈,並在70、80年代成為台灣服飾產銷文化的代名詞。

服飾商圈的巔峰時期,不少來自外地的家庭與個人,在此置產並成為萬華的住民。近20年因應全球產業鏈移動,有些店家帶著純熟的生產技術,轉型成為台灣新創服飾品牌的合作夥伴,從生產到供應整套流程,幾乎在一條街上就能完成,特色是少量、精緻,甚至帶有實驗性質。

宗教活動串連家將團體、傳統工藝、醮壇工程,形成完整的信仰產業鏈。(攝影/KRIS KANG)

許多在80、90年代出生的台北小孩,雖擁有從小生活環境的習慣與記憶,但「家鄉」意識並不那麼具體。出身加蚋仔的周盈君說,自己與許多在地人一樣,對家鄉的概念一直很模糊,並不是不關心社區,而是沒有管道,對加蚋仔的過去並不了解。直到幾年前,她加入在地文史社群「六庄」,開始製作刊物《東園誌》,並決定開設一間名為「家吶子」的台式居酒屋,呼應當地的地名,也帶出「家」的意涵。

店面成為地方的人情與故事匯聚交換的載體,屬於加蚋仔的文化脈絡逐漸清晰地建立起來,周盈君說:「我們這三年都是對內溝通,做這些事情都是提升在地認同感,要先自己認同這塊土地,跟別人說的時候,就會改變、慢慢傳出去,後來才透過活動對外宣傳。」

一邊享用滋補身體的餐食,另一側是煙火喧天的廟會慶典,是萬華獨有的魔幻景色。(攝影/柯景瀚)

在地認同聚合,改變逐漸發生

近年,在地青年分別透過自己擅長的方式與途徑,創造出屬於這個世代的萬華世界,萬華的魅力再度抓住不少年輕一輩的目光,讓台北的年輕人發現,原來在城市西緣仍有一個老城區,不畏懼台北不斷向東區發展的百年洪流,仍以深厚底蘊保留多元特色,只要透過細心探索,就能找到與自己最合的那一味。

身為萬華第三代的施景耀,也是泉州安溪人後代,他與夥伴共同成立耕耘在地的工作室「沐育文化」,期盼透過導覽,分享身為在地人所認識的艋舺。施景耀表示,萬華發展得早,容易被人看見,但同時也留下許多負面標籤,然而每個標籤都有歷史發展的淵源及脈絡,帶學員到現場走踏、真實看到,才能改觀。「我很喜歡導覽結束時,學員跟我反應萬華跟他們想的不一樣;或以前不敢來萬華,但透過導覽了解,這裡其實沒有想像中的可怕。」今日大眾想像中的混亂或未知,其實是艋舺照顧各樣人群在此生存與生活的故事起源。

而近年來備受討論的「萬華老城咖啡香」活動,則是當地青年在家鄉所開設的一間間咖啡店,相互串聯,以咖啡為媒介,提供咖啡愛好者另一種認識萬華的途徑。抑或是前述提及的「六庄」,則是一群當地年輕人,以加蚋仔的文史出發,記錄自己與長輩對地方的記憶,並透過各種活動,將地方的故事分享出去。

在地住民發起萬華老城咖啡香活動,讓人們用不同的角度認識萬華。(攝影/鄭弘敬)

此處的多元紛呈,曾有一度讓外地人以為是混亂無章,甚至因為社會對於茶室、街友長久以來的汙名,而遠觀卻步。這些「負面標籤」的討論,反映著大眾陷入二分法的眼光來看待萬華,而非將它看作與人一樣的有機體,也擁有各種面向。此次疫情,交織著世代、職業、性別、生活方式的各種獵巫,再度掀起了論戰,值得欣慰的是,這波討論也讓長久以來持續在萬華努力的團體受到矚目,例如芒草心、人生百味、台灣社區實踐協會、忠勤里的南機場幸福食物銀行、萬華就業服務臺、萬華靈糧堂、一碼IMMA等諸多組織,在疫情爆發當下,形成龐大有效率的支援團隊,快速協助弱勢者,貴陽街老字號「涼粉伯」也在第一時間暫停營運,將空間挪為儲放各方物資的倉庫;作家林立青也運用豐厚的社群影響力,透過文字讓人們更加理解萬華。

東三水街市場最初是由新富市場外溢成市,過去曾是富有人家才會去的高級市場。(攝影/林軒朗)

世代安身立命的新故鄉

台灣、台北,數百年來持續堆疊著一代又一代的移民記憶,並隨時間成為在地住民,型塑出屬於自己的家鄉認同,而萬華,無疑是這座島嶼、這座城市的縮影。即便身為台北小孩,在2020年之前,我其實對萬華所知甚少,但有幸在這一年多的時間裡,有機會好好認識萬華,台北這座城市發展的起點。如今,萬華甚至成為我入住防疫旅館的首選,能在房內享用業者因應疫情衝擊,與艋舺夜市合作的獨家美食菜單。透過疫情,親眼看到這座老城區積累數百年來的強大動員力及魅力。它一直站在時代的最前線,面對前所未有的變局與衝擊,並且庇護、不丟下任何一個群體。

貴陽街上的清水巖祖師廟,是早期安溪人在艋舺拼搏的證明,廟埕前各有不同店家營業,滿足人們信仰與飲食的需求。(攝影/林軒朗)

「萬華」是個難以用一個名詞或一句話來定義的傳奇之地。它不僅僅是一個地名,而是每個時代、不同人群來到台北(甚或台灣)拚搏、生活定居、安身立命的象徵。雖曾有流行歌唱道「台北不是我的家」,但萬華無疑是世世代代人的新故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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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轉載自《VERSE》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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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字/徐立真 採訪/柯景瀚 攝影/KRIS KANG、林軒朗、蔡耀徵、鄭弘敬 編輯/黃銘彰 核稿/郭振宇
文字/徐立真 採訪/柯景瀚 攝影/KRIS KANG、林軒朗、蔡耀徵、鄭弘敬 編輯/黃銘彰 核稿/郭振宇
文字/徐立真 採訪/柯景瀚 攝影/KRIS KANG、林軒朗、蔡耀徵、鄭弘敬 編輯/黃銘彰 核稿/郭振宇
VERSE VOL. 22 新的一年,重新認識與定義自己VERSE VOL. 22 新的一年,重新認識與定義自己
  • 文字/徐立真
  • 採訪/柯景瀚
  • 攝影/KRIS KANG、林軒朗、蔡耀徵、鄭弘敬
  • 編輯/黃銘彰
  • 核稿/郭振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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