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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刀萬剮的美——台灣首位變性選美皇后愛里

千刀萬剮的美——台灣首位變性選美皇后愛里

2017年,愛里(本名廖妤晨)赴泰國做變性手術,切除陰莖、植入人工陰道。她改身體、換姓名,本來可以人生歸零,重新做一位沒有過去的女孩,但她卻選擇自揭傷痕,出書、拍片,當跨性網紅,今年更代表台灣參加國際跨性別選美比賽,只為證明跨性別者的人生並非只有悲情劇本。

跨性網紅愛里赴泰國做變性手術,重新做一位沒有過去的女孩。

2017年,愛里(本名廖妤晨)赴泰國做變性手術,切除陰莖、植入人工陰道,「終於把多年的病治好了。」曾經飽受性別認同障礙的她,改了身體、又換姓名,本來可以人生歸零,重新做一位沒有過去的女孩,但她卻選擇自揭傷痕,出書、拍片,當跨性網紅,今年更代表台灣參加國際跨性別選美比賽。一切初衷,只為證明,跨性別者的人生並非只有悲情劇本,跨出闇夜也能迎向光亮。

對愛里而言,成為一位滿分女孩的念頭,猶如薛西弗斯的巨石,是她永無盡頭的人生課題。

隆乳、變性手術,接著下顎削骨、全臉補脂、貴族手術(指植入假體填補法令紋)、鼻翼調整⋯⋯29歲的她掐指計算,林林總總手術費用加起來已好幾百萬。

現在的她,Instagram、YouTube各坐擁十萬粉絲,是個不折不扣的網美,但問她給自己的外表打幾分,她卻回答:「55分,頂多60分及格。」

怎樣才能達到100分?愛里說,等明年做完液體矽膠調整腰部曲線,其他該弄的弄完後可以有80分。還差20分,她想過肩寬少個2公分、再調動肋骨位置,然後改變聲線⋯⋯但研究後發現,這些手術是現代醫學還達不到的境界,只能當作她未竟的夢。

變美是她的防衛機制

愛里追求極致的女性化,燒錢又挨刀,但她說,相較於外人對跨性別者的外貌歧視,這些皮肉之苦不算是苦。

「最大的原因還是在『控制』的問題。你動變性手術,自己存錢、自己痛苦、自己康復,主控權都在自己身上。但爸媽說你丟臉、朋友跟你切割,這些你改變不了的期望與厭惡,比動刀還痛苦。」她說。

愛里追求極致的女性化,養成起床就先上妝的反射動作,即便不出門也照樣實行。

七年前,還在讀大四的愛里鐵了心要改當女生,起初外型還很男性化、頭髮尚未留長,在台北車站穿女裝逛街,一位陌生婦人見到她便破口大罵:「這個人怎麼穿成這個樣子,你對得起你的爸媽嗎?好噁心。」在家變裝當遊戲實況主時,90%的網友罵她是變態、死人妖。

愛里敘述的語氣平淡地令人詫異,彷彿在說另一人的故事,可三言兩語卻道出跨性別的現身壓力——「只要妳(外型)給別人一、丁、點不舒服的感覺,他們不會把妳當人類看。」

也因此,愛里賺錢整容、勤學保養化妝,「變美不是我想證明什麼,只是我保護自己的一個習慣。」她甚至養成了起床就先上妝的反射動作,即便一整天不必出門也照樣實行。

在女裝裡找到自己的真身

愛里羨慕順性別女性(編按:生理性別與心理性別一致的女性),「她們不用花這麼多力氣在外在,就可以起跑在自己的人生。」在青春期階段,她對女生的情緒更為負面,充滿眼紅與不甘心,只有女生能在學校穿裙子、留長髮,「憑什麼?」

最嫉妒的是,她們身上還沒有「我那個東西」。愛里曾經嘗試用刀割下自己的陰莖,但過程太痛了,一見血就止步。她討厭見到自己的裸體,洗澡的時候會用雙腿把陰莖夾起來,才不會在低頭時看到它;內褲也穿得異常緊繃,「我不想看到它、想到它、感覺到它的存在。」甚至連自慰,她也隔著枕頭,不願意觸碰勃起的陰莖,當高潮發生,儘管有生理的愉悅,內心卻是矛盾的,「真想一刀把它切掉。」

16歲那年,愛里在偽娘社群找到生命出口:「有人說,我天生就是要吃這一行飯。」

轉機出現在16歲那一年,愛里在Yahoo奇摩家族初次接觸偽娘社群,打開她生命的出口。

她存下買午餐的零用錢,偷偷買了一件斜肩白上衣、一件牛仔熱褲以及一頂假髮,那是她第一次變裝,「上傳照片後,反應超乎我的想像,大家愛死了,有人說,我天生就是要吃這一行飯。」看著鏡中的自己,她說,自己沒有一絲羞愧,而是打從心底的滿足,然後,想著如何更好、更像是一個沒有破綻的女孩。

變性手術重拾新生

變性,最終成為一切問題根源的解答。

國內跨性別者赴泰執行手術之前,必須在台先取得「性別認同障礙診斷書」(GID),並進行荷爾蒙治療。但十年前,愛里變性的念頭剛萌芽時,手術仍不普遍,全台僅有三位精神科醫師有經驗,「你必須找到特定醫院、特定醫師,告訴他說妳的狀況,他才會幫妳做。」而且,這些全非網路上的公開訊息,愛里比喻,當時的跨圈猶如「暗黑老鼠會」,資訊封閉全靠口耳相傳。

所幸在偽娘圈出道的早,愛里透過人脈而得其門而入。經過一年荷爾蒙藥物治療,取得性別認同障礙診斷書,2017年4月24日,她在泰國進行變性手術,採取的是結腸移植技術,也就是截取乙狀結腸來建造人工陰道,好處在於其日後可自然分泌潤滑液體,與生理女性無異。

跨性別者得先經過荷爾蒙藥物治療,取得性別認同障礙診斷書,方能行變性手術。

兩個月的修復期後,她形容,自己彷彿大病初癒,終於割掉折磨她前半生的那一根「腫瘤」。

術後最大的後遺症,反而是原生家庭的疏遠。父親無法接受成為女生的愛里,在變性手術後,從此對外宣稱「兒子去美國打拼不回來了」。某年除夕夜,愛里人就在老家,父親卻當著她的面,告訴親戚說兒子在國外,團圓飯餐桌上的她不存在一個稱謂,受眾人無視,任何人與她對上眼神後,立刻撇頭,「那個感覺實在蠻心酸的,當妳知道他們只是因為不想丟臉,而不認妳是他們的孩子。」此後,愛里就鮮少回家。

不當一個普通女孩了

愛里行過苦難之路,如今宛如拾獲新生,換了一副身體、改了新的名字,身分證字號第二碼的數字也從「1」變為「2」。

其實,有一段時間,她如願成為一位默默無名的普通女孩,只有廖妤晨,不存在現在的網紅愛里。當生命中出現新的交集,無論是友誼或愛情,她不會提起還是男孩子、做過變性手術的往昔,也無人發現她的過去。

但更多獨處的時刻,她會想起曾在深淵的自己,以及還在受苦的姐妹們(編按:愛里對其他跨性別女性的親暱稱謂)。關於變性,仍有許多資訊未見流通,如果她現身發聲,是不是大環境會些許不同?

她以「愛里」為名,寫書自揭跨性心事,也拍片解說手術歷程上傳YouTube,甚至辦跨性別姐妹聚會,每次10至15位「學妹」與她面對面諮詢,有問必答。有人說,是因為愛里,自己才有勇氣向家人揭露內心的矛盾世界。

與其得到「妳好勇敢」的讚許,愛里更希望被當作一個普通女生。

然而,犧牲的卻是愛里的感情生活,「對象知道我是YouTuber後,對我的好奇往往跟著轉移。原本把妳當一個普通女生,忽然純粹的曖昧就變質了,或是要告訴我『哇,我覺得妳好勇敢』,可是我不需要任何人覺得我很勇敢。」她常幻想,不當網紅的人生是什麼模樣?或許會少些生活的阻礙,或許現在已經結婚了。

但她並不後悔,「坦白說,她們(跨性別者)只是需要一個跨出去的勇氣。什麼流程證明、手術價錢,她們早已倒背如流,甚至比我更清楚最新技術。她們想看到的是一個活生生的人,走在前面,讓她們也能走出來坦白。」今年代表台灣參加國際跨性別選美比賽也是為了證明,跨性別者是美而自信的閃亮星體。

前方有一顆星,「那給人一種安心感。當妳要跨出懸崖,妳不知道這一落下會不會粉身碎骨。我們都需要一個具體的人,讓妳知道,只要努力,跨出去的自己也可以活得很好。」

愛里就想活出這樣無所畏懼的人生,為自己,也為她還未見天光的跨性姐妹。

STYLING by Kris Lin
MAKEUP by Nash Chen
HAIR by Nico Yeh @ ZIN HAIR Styl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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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轉載自《VERSE》015封面故事「是男生,是女生,是流動與多元」,更多關於性別流動的故事請見雜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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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字/章凱閎 攝影/蔡傑曦 編輯/陳湘瑾 核稿/郭振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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