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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蛋《GDNA》:Mind my own business,其他不在我的視線範圍內

國蛋《GDNA》:Mind my own business,其他不在我的視線範圍內

外號 Dr. Paper 的國蛋是連饒舌歌手也信服的饒舌歌手,他將這些年來對生活與音樂的思考揉雜成韻腳,讓所有人聽見嘻哈之於國蛋的變與不變。

饒舌歌手國蛋。

外號Dr. Paper的國蛋是連饒舌歌手也信服的饒舌歌手,2010起即發行多張mixtape,卻到今(2023)年才發行首張完整長度的錄音室專輯《GDNA》。從年輕時作為情緒抒發,到現在因為家庭,饒舌多了一點責任,他將這些年來對生活與音樂的思考揉雜成韻腳,讓所有人聽見嘻哈之於國蛋的變與不變。

國蛋曾經在電影裡看過這樣的景象——從紐約皇后區坐著車子駛過大橋,曼哈頓島的高樓大廈像一座漂浮的巨牆矗立在眼前。此刻他全身豎起了雞皮疙瘩,感覺自己終於真正來到了紐約。

在嘻哈音樂的發源地

那是2012年,26歲的國蛋在聖約翰大學(St. John's University)攻讀行銷學碩士。他來到這座城市的目的很明確,除了上課,每天就是窩在皇后區法拉盛(Flushing)看得見花旗球場(Citi Field)燈光的老公寓拼命寫歌。他想幹一票大的,這可是嘻哈的發源地,Nas、Mobb Deep、The Notorious B.I.G.等他所景仰的饒舌歌手生活和創作的城市,他有自信能做出好音樂。

在那破舊的小房間裡,他寫下了《Dr. Paper Mixtape Vol. 2 Blue Dream》與《GDN EXPRESS》兩張mixtape(混音帶),紐約粗糙深沉的東岸嘻哈風格逐漸在國蛋的聲音裡扎根並成熟,那座充滿生命力城市的生活態度也浸染了他,「我把在紐約看到的很多東西學起來放在自己身上用——比如說紐約人很常講mind your own business(管好你自己的事)。」有次他在地鐵上遇到搶案,一位黑人趁著車門要關時搶了別人的手機拔腿就跑,但所有乘客只是抬了一眼,繼續待在位置上做自己手邊的事。「這就是mind your own business,不要因為任何事情去干擾你現在要做的事情。」

「做音樂也是,這是我的business,不是你們所有人的business。」2015年,在紐約做完兩張mixtape的國蛋如願拿到了學位,苦惱著到底該不該留在美國找份工作做。眼看延長簽證的期限只剩兩個禮拜,台灣突然捎來了一個消息:〈Yesterday〉入圍了第六屆金音創作獎最佳嘻哈單曲獎。

「Oh shit!那就回去試看看吧。」

再一次就好

剛回台灣,國蛋就想以專輯的形式向人們重新介紹自己,不過2016年發行的《Dr. Paper Vol.3 Sunday Night Slow Jams》卻沒有達到他心目中「專輯」應該要有的標準。mixtape通常指饒舌歌手以別人製作的beat(嘻哈伴奏)加上自己人聲錄製的專輯,儘管從這張作品開始國蛋嘗試自己做beat,最後他仍然以mixtape來稱呼「Sunday Night」。

當時發行過三張mixtape、一張EP(迷你專輯)來到「Sunday Night」的國蛋已在台灣嘻哈圈站穩一席之地,現場演出總擠滿大票重度嘻哈樂迷,無人不佩服「紙博士」的深厚功底——歌迷說,聽國蛋的音樂是「療程」,他的饒舌像踩在節奏上流暢地對人說話,當這些言語從身體通過,心裡的什麼病痛也就洗去了。嘻哈音樂曾拯救過高中升學主義下迷惘的國蛋,「聽著那些饒舌歌手,感覺很像你不認識他們,但是他們懂你。」他們和他說話,於是他也以相同的方式治療所有需要他的人。

雖很早就成為台灣嘻哈的代表人物之一,但事實上國蛋的經濟狀況並不寬裕,「生活很硬,花錢都要想一下明天、想一下後天⋯⋯不是很好。」那段時間作為饒舌歌手的他並沒有什麼遠大抱負,「我一直在給自己一個最後一次的機會,再一次,再一次⋯⋯試試看有沒有辦法讓我能做自己喜歡的事情,又同時可以給我足夠的經濟能力。」彼時,國蛋還看不見這距離自己有多遠。


直到2019年,因為選秀節目的風潮,大眾對嘻哈音樂有更多關注,加上配合顏社「嘻哈囝TAIWAN HIP HOP KIDS」展覽企畫發行的單曲〈嘻哈囝〉一舉獲得金音獎最佳嘻哈單曲獎,國蛋的經濟狀況才真正穩定。拿到獎座後沒幾個月,疫情陰霾倏地籠罩全球。隔離過程裡,國蛋整理舊作品和隨手寫的幾句歌詞,感覺到專輯的雛形正緩慢地凝聚。

自己的療程

國蛋還記得,自己是在Kobe Bryant遇難後開始做專輯的。

做專輯的兩、三年裡,他沒有什麼好情緒,「就是fuck everybody,」他說,「以我的年紀、我的生活,能夠讓我真的開心的事情變得很少,但不爽的、悲哀的有很多,會想要把它記錄下來。」國蛋停頓,又喃喃,「這個年紀,原本就是會有很多年輕時候不想面對的問題來找你⋯⋯。」關於什麼困擾著他,36歲的國蛋欲言又止,只說至今依然沒打算為任何特定的人或事件創作,這張專輯是他從無數個夜晚裡搜索零散的思緒,將之拾起、剪裁再堆疊成的詞句。

「聽我呢喃,最新的一段,模糊但好燙/照著我的藍圖,不是打造誰的展望/在那個深夜,盤旋直到這個早上」——〈SOUR〉

《GDNA》在2023年2月發行,這是國蛋第一張完整長度的錄音室專輯——他終於願意稱它為專輯——維持不疾不徐的節奏吐納與說話,11首歌在台灣嘻哈眾聲喧嘩的新時代裡稱不上炫目,甚至可說是刻意壓低帽簷,將自己十多年來掌握的風格與技巧層層捲覆、內化成沉著從容的步伐,顏社老闆迪拉形容得精準:「像是⼀塊長滿青苔的奇岩,存在感巨⼤,但似乎⼀直都在你家的院⼦裡。」

國蛋說:「把它叫『GDNA』,GorDoN Almighty,一方面是希望它可以給你一個什麼能量,一方面我也覺得它真正像是我的一種產物,我的DNA。」雖然歌迷不停地重複播放它像進行某種治療,但國蛋聽完《GDNA》卻覺得心情複雜——他發現,自己並沒有任何負面情緒因為這張專輯被排解掉,留下的只有接近三年裡不斷精雕細琢,尋找聲音的平衡與和諧,反覆聽著自己對自己說話的過程。

「一天聽了五、六次,總共大概有個兩千次,已經麻木了。」做歌變成如藝道般日復一日的精神鍛鍊,他在追求心中「專輯」應有的模樣,直到最後聽不見有任何能再修飾精進的地方,才和製作人萬志軒交稿妥協。奇怪的是檔案遞出去後,他每天晚上沒事都會重複聽這張專輯,「不聽好像會覺得哪裡怪怪的。」《GDNA》這時似乎才成為某種安定自己思緒的禪修冥想。

都是因為嘻哈

「《GDNA》後我變得更有耐心了。」他說,「原本大可以去年底就發片的,但我可以等,因為我知道這是好東西——我沒有要為了要報名什麼而提早上架的理由,沒有。」那是他的business,「Mind my own business,其他人在幹嘛?那不在我的視線範圍內,我視線範圍內現在就只看到幾個事情:家人、工作⋯⋯就算今天在路上看到一個老太太跌倒了,要去扶她我都還要再想一下。」

相比紐約那時候,嘻哈之於國蛋的意義變得不同了。從前他認為做商業饒舌就是「不嘻哈」、沒有keep it real,「但根本就不是這麼一回事,不能說因為自己過得很慘就把這一切都說成『這樣我很嘻哈』,犧牲掉原本應該好好照顧的那一部分。」剛回台灣,做音樂只要餵飽自己就足夠,在三十初頭歲有小孩後,他對待音樂更慎重,希望每走一步都能照應整個家庭,為他們鋪好之後的路——嘻哈音樂成了真正意義上的「business」,他將之看成更重要、且更熱愛的事物,「因為它帶給我更多的東西,一切都是因為嘻哈這件事。」

那是15歲的國蛋無法想像的。從課業壓力的情緒出口,到宣洩高中畢業焦慮的第一次創作,再到大學四年級為了逃避即將出社會的惶恐、每天都從永和騎車到顏社在淡水的錄音室寫歌的日子。嘻哈推著他往此時此刻,「高中的我應該會對現在的自己滿驕傲的,」他說,「我不是升學制度下的產物,又很幸運地做自己最喜歡的事,然後做得還不錯,可以照顧自己的家人。滿屌的。」

國蛋當然給自己的孩子聽嘻哈,《GDNA》封面抽象畫般的水彩筆觸其實就是出自四歲大的兒子之手。「我現在只想成為一個好爸爸。成為一個怎樣的饒舌歌手是別人的評斷決定的,我能決定的是我要不要成為一個好爸爸。」他在最後這麼說。也是直到最後,國蛋才和我們坦白今天採訪遲到的原因——兒子出門前強拉著他要玩捉迷藏,「我說真的不要鬧了我要遲到了,他說不行爸爸,就一次!」

沉默了半晌,他雙手一攤,說自己沒有辦法抱怨。這是他的busines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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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字/郭振宇 攝影/吳昭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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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字/郭振宇 攝影/吳昭晨 編輯/温伯學 核稿/高麗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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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ERSE VOL. 22 新的一年,重新認識與定義自己VERSE VOL. 22 新的一年,重新認識與定義自己
  • 文字/郭振宇
  • 攝影/吳昭晨
  • 編輯/温伯學
  • 核稿/高麗音
郭振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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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喜歡電影、音樂與文學。每次的自我介紹都覺得彆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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