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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本良 ✕ 卓男 ✕ 王師:抗爭下的港片與即將綻放的台灣電影時代

關本良 ✕ 卓男 ✕ 王師:抗爭下的港片與即將綻放的台灣電影時代

港台電影在不同的文化熏陶下開創出各異的產業模式與風格,以關本良、卓男及王師於產業中不同的角度帶領聽眾走進香港電影世界。

VERSE香港文化學第九場對談以「漫談港台電影近年變化」為題,邀請到《渺渺》、《比悲傷更悲傷的故事》等知名電影攝影師暨香港影像創作人關本良,與香港電影文化工作者卓男一同進行對談,並由牽猴子股份有限公司共同創辦人王師擔任主持人,帶領我們建構近年港台電影世界的變化。

港台電影在兩地不同的文化熏陶下開創出各異的產業模式與風格,王師作為台灣出身、青少年時期大多電影養分來自香港電影的台灣人,關本良是香港電影體系中極具眼光的創作者,而卓男則立於電影產業之外,以冷靜的的評論家視角觀察一切,從三人於產業中不同的角度與觀點出發,帶領聽眾走進香港電影的過去、現在與未來。

回憶中的港台電影與文化

王師(後簡稱王):談香港電影,其實是一個既浪漫又傷感的題目。我小時候,看的是許冠文、周星馳、杜琪峰、王家衛、王晶等人,到現在香港本地電影,它會有一點像台灣新電影時期之後,許多關注社會處境的作品,我們常講變動很大的時代對創作能量是充滿養分的年代,可是對於大多數人來講其實是非常痛苦的年代,因為所有秩序都在重組。我想先請教是在怎麼樣的一個情況之下,從一個有興趣的觀眾開始,進而成為一個從業人員?

卓男(以下簡稱卓):我在大學畢業以後在電影雜誌(工作過),以前在香港有一本很有名的雜誌叫《電影雙周刊》,其實很可惜,那個雜誌2007年停辦了,我做了大概兩到三年左右,後來我就跑到電影評論學會、香港電台等,所以其實我的範圍也不只是影評人。

我們雜誌只有一個編輯、一個記者、兩個美術,兩個禮拜要出刊一次,以前很有趣的是,所有的演員、導演、編劇、監製、髮型的訪問我們都要去,很多機會去接觸不同的電影人。後來還有一個時期我到了香港電影資料管,做電影歷史、展覽多一點。

我小時候看的電影都跟你(王)一樣,我其實也是看許冠文他們長大的,我們都是看那些,但是影響最深、確定要加入這個行業其實是小時候,看很多香港片是娛樂性很高的,但是我主要喜歡看外語片,那時候就覺得電影是很有趣的工業,去跑電影節、看藝術片、寫影評,跑去做電影雜誌的編輯是覺得是一個很好的平台,讓自己打好基礎。

關本良(後簡稱關):我都是看那些賀歲片,那個時候的文化很不一樣,現在那麼多人可能看不同類型,那時候大家都是看許冠文、李小龍,小時候看完在家裡就會踢東西(笑),那時候可能是一家人去看的,跟現在完全不一樣。

我進入電影(產業)是比較晚的時候,是97年回歸的那一年,我在之前已經拍了好幾年,那時候沒有太多短片,但是我有拍一些短片,後來有機會去拍紀錄片。那個年代我們不用談那麼多,因為(時代)太好了。入行後輾轉到05年有機會拍一部鬼片,然後拍《渺渺》。

我來台灣拍完片之後,就覺得非常喜歡這個地方,就引起我想來住一下,沒想到一住就住到現在,中間我都兩邊跑,但是每次工作完,我都馬上跑回來,因為我太喜歡台灣。為什麼這麼喜歡台灣?其中一個答案是台灣的電影文化,台灣可以看到的電影比香港的多,非常多國際上其他影展的電影,在香港沒有辦法看到。

:應該就像你說,我覺得真的影響我喜歡電影、確定入行的是外語片跟台灣電影,就是你會覺得電影的可能性很多,但是在香港那時候,我們看的主要還是娛樂片,我們看外語片、台灣片會覺得得電影可以有另外一種感覺。

關:我來到台灣覺得滿有趣的一點,就是回到香港工作,然後又來台灣,有時候好像是人格分裂,因為兩地的拍片文化非常不一樣。比如說吃飯,很多台灣朋友都說,香港那個拍片的便當怎麼吃,都只有一塊肉、螢光顏色的豬排,沒有別的選擇,但是在台灣人卻是非常多的選擇,一個便當裡面有很多不同的(選擇),不要小看這個東西,對我們來說是非常吸引人。

其實台灣文化的多樣性很多方面,比如說我去看景,拍一部片前往往要去看很多不同的景,看到那些景都完全不一樣,在香港房子大部分都規格差不多,沒有別的類型。這都很好玩,對我來說完全是另外一個經驗,像到了另外一個世界。

抗爭下的香港電影生態

王:在你們的理解之下,香港的電視工業或電影工業,在1980、90年代彼此間關係是什麼?

卓:其實香港1980年代很多一線的電影明星乎都是從電視台來的,劉德華、梁朝偉、周潤發之類的都是,你可以說電視台變成一個去培訓那些人很好的平台,包括很多導演都是從電視台來的,許鞍華、譚家明、陳木勝、杜琪峰都是,他們的技術已經在電視台成熟了,練功練好就跑去拍電影。

他們都跑類型片的那條路上發展,除了1970年代尾新浪潮起來有一些大膽的想法,之後大家都跑到同一個類型上,主要還是警匪片、英雄片為主,文藝片還是有突出的,但是從量上面看,類型片是最主要的。

關:我覺得特別是警匪片,從2012年到2019年的時候,合拍片變重要,大概有二、三十部合拍片,《風雲》《寒戰》都是警匪片類型,變成是香港很引以為傲、很成功的一個片種,但在最近遇到了一個瓶頸,我有聽說過去一年都沒有批文。

另外警匪片也是非常難,因為香港現在因為運動以後,你要怎麼描述警察?你不能拍他好,會沒有人想去看,但你說他不好的話,你就沒辦法拍的,會有審批問題,所以這些情況會讓香港那麼強大、重要的片種出現危機。當然最近還是有一部《怒火》。

卓:最近五年,我們的合拍片其實也停留在類型片的狀態,新導演出來的時候,他們的題材會更加貼近整個社會,比如說,《一念無明》要講的是生病的人,然後最近的《濁水漂流》是講無家的人,但是我們最強的那一部分因為現實上的東西,很難再講下去。

我們很有趣的發現剛好今年這兩部類型片,《怒火》跟《拆彈專家2》裡面都有警察報仇的情節,面對不公義的事情,包括在警隊裡面都有不公義的事情,他們要起來反抗,就變成創作人還是要在一個比較有限的空間裡講自己想講的東西時,要找巧妙的路線去講。還有《梅艷芳》出來後,在香港有人評論說都不真實,像她怎麼正義的女人,你不講她六四的事情,還有何韻詩。所以我覺得香港這幾年電影的變化也是滿大的。

王:有時候會聽到人家跟我講一種觀點的是說,最厲害的創作者即使戴著腳鐐也能夠跳舞,可是我覺得講這種話就是狗屎,創作的自由絕對是成就好作品的一切。過去台灣也曾經非常地著迷於合拍片,我們想說,13億的市場一定賣到翻,但合拍片幾乎沒有成功的例子。

假設我們先撇開政治因素不談,你要怎麼去描述一個世界,裡面同時有繁體字、簡體字,裡面所有的飲食、習慣、用語通通不一樣。這種作品拍出來,中國大陸的觀眾不喜歡,台灣的觀眾看起來渾身尷尬癌發作,是很難去調和的。

台灣輸出到中國最成功的商業電影,譬如說《那些年,我們一起追的女孩》《少女時代》,它看起來沒有踩政治的禁忌,就是拍一個道地的青春成長電影,描述台灣1990年代學生的生活面貌,所以這種對於大市場的迷思,是對於本地創作最可怕的傷害,即使沒有政治,它的傷害都已經比你想像的大很多,何況有政治。

即將綻放的台灣電影時代

王:其實最近兩年有非常多香港的中生代跟年輕世代的影視工作者來台灣,如果從一個華人電影的角度來看,其實台灣未來的五到十年,甚至20年會非常精彩,原因是台灣年輕一代跟中生代的創作者其實大多已經斬斷了去中國淘金的想法。

有非常多有理想的香港地工作者移民來台灣,去年《孤味》許承傑與今年《美國女孩》阮鳳儀,有非常多台灣優秀的年輕人去學了美國電影工業的方法再回到台灣,還有台灣本地的影視工作者,這幾股力量的撞擊會非常精彩,會呈現出一個百花齊放的多元性。另外國際的OTT平台,包括NetflixDisney+,甚至HBO,將來國際平台會以台灣作為一個非常重要的華語內容的注資中心,所以將來台灣的整個影視工業需要的人才的量跟質是非常巨大的。

當香港這一代有許多年輕人來到台灣落地生根之後,一定會有很多精彩的故事,不管是用文學、紀錄片或電影的方式來呈現,我覺得是非常樂觀,甚至台灣的電影圈已經有這樣的一個想法:怎麼去創造一個好的介面,去跟來到台灣的影視工作者很快地產生各種實質的或教學上的合作?所以其實從台灣的角度來講,未來會是一個非常精彩的一個時代。

關:我跟一些台灣的製作人朋友談過,他們會有一些憂慮是說,比如說台灣的市場就那麼大,如果有那麼多的工作人員過來,要怎麼容納?我有另外一個想法是,我覺得市場雖然那麼大,但是台灣是史無前例地被外國注視,現在這個時間點是一個轉折期。

過去我知道有一些外國的電影展不敢收台灣片;過去也沒有那麼多國外(媒體)同時在評論(台灣),當然很多是政治方面;過去也沒有那麼多記者,現在好像從中國跟香港離開的外籍記者留在台灣非常多,台灣變成第一線,變成他們也會報導台灣的事情,所以台灣在國外的關注度會史無前例的高。另外,香港跟台灣人、台灣人跟國外回來的人,他們一定會有碰撞,會(碰撞出)一個國際化的視野,所以對整個台灣電影我也是滿樂觀。

卓:其實我也是(非常樂觀),以前香港1950年代很多上海的電影人跑到香港,那時候突然香港整個市場也是壯大起來,變成粵語片、國語片兩條線同時並行,特別是後來許冠文帶起廣東話,然後所謂的港產片出來了。

人才從大陸到香港,然後現在香港再到台灣,我覺得中間的整個交流一定會更加百花齊放,因為彼此的交流更多。在很多國際機構來到台灣,國際上不同國家的眼光都放在這邊,然後如果有香港的那些電影人再過來,其實兩邊人的合作,我覺得台灣電影的製作的技術或市場都會更廣。

今年我們金馬評審整體的結果,我們覺得還是滿滿意的,出來的感覺不會很一面倒,你會看到就是你不用去討好某個地方的人,大家說話的狀態都是家人的狀態,你不用太顧忌什麼不能講、什麼要注意,討論時大家更加是以戲論戲去討論,不用理那部片什麼國家來的,更集中在電影本身。

王:如果你是樂觀的電影工作者,會知道你還有很大的進步空間,觀眾不是不進戲院,而是有沒有值得他進戲院的電影。這幾天我看到《月老》第二週的票房比第一週成長20%,表示他的口碑非常好,戲院已經很久沒有滿廳的狀況,九把刀跑戲院每一場都滿。你知道,做電影跟吸毒一樣,你看到觀眾那種熱情,再苦都要做下去,為了我們可以繼續「吸毒」,麻煩拍出更多可以讓觀眾覺得感動的電影,這是太重要、太重要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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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ERSE VOL. 22 新的一年,重新認識與定義自己VERSE VOL. 22 新的一年,重新認識與定義自己
  • 文字整理/黃于真
  • 攝影/林家賢
  • 編輯/黃于真
  • 核稿/吳哲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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