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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情慾看得見也摸得到——周東彥的VR沉浸式劇場《霧中・凝視》

當情慾看得見也摸得到——周東彥的VR沉浸式劇場《霧中・凝視》

2020年,周東彥的《霧中》幾乎是全世界首見結合男同志色情影片、劇場概念與當代錄像等藝術語彙的VR電影,他創造出獨一無二的視覺與體感經驗,誘惑出觀賞者的身體慾望。順著疫情加速推動VR技術的新功能,他也不斷思索《霧中》的故事尚有許多未竟之事,這位創作者在2022年再度透過沉浸式劇場概念產出2.0版本的——《霧中・凝視》,讓情慾不只看得見,也觸得到。

周東彥導演的沉浸式劇場《霧中・凝視》延續了先前VR電影《霧中》的概念與藝術語彙。(攝影/劉千鈺 LIU Chien-Yu;圖片/狠劇場提供)

2020年,周東彥的《霧中》幾乎是全世界首見結合男同志色情影片、劇場概念與當代錄像等藝術語彙的VR電影,他創造出獨一無二的視覺與體感經驗,誘惑出觀賞者的身體慾望。順著疫情加速推動VR技術的新功能,他也不斷思索《霧中》的故事尚有許多未竟之事,這位創作者在2022年再度透過沉浸式劇場概念產出2.0版本的——《霧中・凝視》,讓情慾不只看得見,也觸得到。

2022年的「臺北藝術節」,周東彥連開了25場《霧中.凝視》,這是他的VR電影《霧中》的二部曲,也能視為是升級過的2.0版本,場場好評完售。導演以男同志社群文化中的三溫暖空間為主題,將這種與陌生人相遇的曖昧難言與相互凝視傳達得淋漓盡致。

因回應多數影迷的熱烈要求,周東彥特別於2023年4月中於「臺灣當代文化實驗場」加開限額場次,進場後,觀眾戴上VR頭盔,眼前一片漆黑,一隻溫暖的手臂與溫柔的聲音引領著觀眾,進入演出空間。持續的黑暗中,緩緩地透過頭顯中的影像透視技術「看見」扭曲後的真實世界,有觀看者自己的手與他人的身體,一起集體移動、觸碰,共同經驗這場似真如幻的演出。


從虛擬視覺到真實觸嗅覺的VR體感互動

在VR作品的世界裡,經常侷限於被操控的視覺經驗與看似偽自主的身體移動,無論或坐或躺,就算可以站起來跟眼前的VR世界互動,往往也受限於程式設計者或導演所製造的、猶如電玩遊戲般的操作限制。最重要的,是看不見自己的身體,彷彿只剩下被架空的意識在虛擬世界裡探索。

在第一版《霧中》的結尾裡,作者最終打開了劇場盒子,提醒觀眾一切都只是演出,是時候從三溫暖裡的肉體享受中清醒、退場。

而升級版的《霧中・凝視》則結合真人演出的安排,是建立在影像、劇場、展演裝置與科技藝術的跨時代創意。

《霧中・凝視》建立在影像、劇場、展演裝置與科技藝術等跨領域結合的沉浸式劇場體驗。(圖片/狠劇場提供)

觀眾在熟悉操作模式之後,得以透過VR頭顯中看到的視角,自由穿梭在劇場中的每一個房間,有時可以偷窺房間內的裸男,發現他也在偷看你,他緩緩地伸出手試探著我,我也試著緩慢回應,有時會替你貼上可愛的眼睛貼紙,讓你透過頭顯看看鏡中可愛又荒謬的自己,青春的男性肉體充斥,陪伴觀眾遊玩與探索這個奇幻又充滿遐想的異色時空。

有時,能看到男性的局部軀體影像出奇不意的在牆面上出現,原以為是投影,原來是頭顯中的畫面與空間重疊。這些看似器官的特寫如眼睛、鼻子或嘴巴的投影畫面,其實是影像本身已製作好並置入VR頭顯內,當觀眾在空間中自由移動時,影像會在特定時間隨著觀眾的視線在不同空間中顯現,導演無法預期影像會在什麼角落出現,可能是走到某個房間的觀眾正在看鏡子、正在與演員互動,或是在廣場中游移的片刻。

VR裝置與實際行走體驗,觀者眼中的畫面將交錯於真實與迷離之間,頭顯的畫面與現實所見相互重疊。(攝影/劉千鈺 LIU Chien-Yu;圖片/狠劇場提供)

此種隨機的影像顯現加上必須有觀眾共同配合才能完成的表演,可以說是滿足在這種以VR為主題的偽自主表演中的另一種探索自由的邊界,專屬於個人與影像、身體、空間的私密時刻,也像是透過VR誤闖了1920-1930年代的「超現實主義前衛電影」(Surrealism/Avant Garde Cinema)中的世界,實踐了觀眾能想像自己為電影中的角色與場景共存的關係。

將VR設備內部輸入的影片與現場表演一同進行之外,周東彥在本次創作中也想實驗是否有內外同時播放影像的可能性,一如他既往的作品喜愛將不同的影像交疊,試著讓觀眾看見他私密的潛意識或夢境。

這彷彿實現了科幻電影中的夢想——將意識上載至虛擬世界後,作為客體(觀眾)的我們,與主體(演員)一起體驗這場嶄新的旅程。這是過去在體驗VR作品時,前所未有的感受,像似讓每個人帶著一張面具,透過VR打開紅外線的功能,去重新看見這個世界,猶如沉浸式劇場名作《不眠之夜》(Sleep No More)的VR版,觀眾不需要知道看戲中的彼此是誰,同時也成為表演的一部分,無論是窺視或被觀看,只要讓被觀看的對象知道有人在看,一股刺激與神祕感油然而生。

「手」的有無,決定VR的新境界

在現代的數位世界裡,許多潛水者觀看著展現自我的他人,或許是社群軟體、或許是交友軟體,而我們都匿名在空間中自由穿梭。近年VR的發展也嘗試加入連線體驗,試圖做到多人同時連線體驗、即時異地共演技術。

例如在伊東圭介的《再見,打字機先生》中,參與演出的觀眾只看的見自己的雙手在VR世界中與表演者互動,身體是隱形的;而黃心健以具身認知(Embodied cognition)發展創作的《輪迴》中,讓觀眾透過看見雙手扮演不同的角色,或許是縱火的農夫、自殺炸彈客、邊界難民、核爆浩劫餘生的人等,看到VR世界中自己的手充滿傷痕,猶如卡夫卡的《變形記》。

與多數VR影像沉浸式劇場體驗不同,《霧中・凝視》非常強調「手」的意象與存在感。(攝影/劉千鈺 LIU Chien-Yu;圖片/狠劇場提供)

周東彥認為,透過VR所看到的那個世界那麼的不一樣,觀眾會先看到自己的手,並開始想到一些感情。「手」似乎成為VR世界裡,介於觀眾與空間認知的存在標誌,也是人類在使用VR時,或是失去現實空間的視覺時,直覺上用來探索外部空間的器官。

所以《霧中・凝視》的手,是觀眾看到變化過後自己真實的手,甚至還可以看到身體,透過VR看到的視覺世界與演員產生肢體碰觸,無論是淡淡的拉著彼此的手,或是演員幫觀眾貼上眼睛貼紙,觸摸在這個看似以虛擬為前提的世界化為真實,我們就是誤闖三溫暖世界的那群不知所措的觀眾。演出到最終段落,演員幫我取下頭顯的瞬間,我們倏忽凝視彼此,我聞到一陣甜甜的肉桂香。

空間小卻超展開:私密性到群體性的心理狀態

如何把一個人的VR觀看經驗化為一群人的共同經驗——為什麼要坐在一起戴著VR看表演?這個提問成為周東彥在創作時的核心思考。

在一般的表演裡,舞台與觀眾是分離的,但觀眾依舊能專注在舞台上的表演,但當觀眾戴上VR進入沉浸式劇場之後,若與表演者的距離太遠,表演者的存在度相對低,最終考量必須將兩者縮限在至少五公尺的範圍內。

導演在排練過程中得出了一個結論:無論人數多寡,專屬於觀眾的表演時刻變得相當重要,個人在群體劇場中的私密感將被放大與強化。縱使,觸摸與被碰觸,並不是所有觀眾都能體驗到,畢竟VR的觀影習慣猶如電影或電玩遊戲的延伸,往往在於影像本身對觀看者單方面直球式的個人感受,所謂的虛擬實境,還是與觀賞電影的紀實影像有很大的不同。

但《霧中・凝視》透過VR看到的真實空間會讓人誤以為是影片,觀眾會產生一股錯覺,卻尚未習慣於意識到原來我們已經可以真正碰觸到影像中的人與物,從而回歸到雙手的探索,彷彿像長期失明的人重見天日,觀眾開始好奇又帶有恐懼的走動,親密的人聲在一旁耳語,我們即將要從VR的私密世界中進入另一段只能透過集體才能完成的一場彼此合作的演出。

畢竟,《霧中》源於三溫暖的經歷感,是具備高度私密感的影片,從一人觀看影片本身發展到還能看到他人與自己互動,觀眾的組成會影響表演的氣氛,縱使其中的虛實感與誘發人性慾望的經歷不分性別,卻也是這系列作品不可忽視的核心議題。

不同於坐在位置上被動觀看VR影像的習慣,觀眾得以主動在其中遊走,VR空間裡的觸碰與互動感,看似親密卻是非個人的社會空間,介於自我外顯展現與內心遐想的矛盾狀態。雖然肢體上只是蜻蜓點水的碰觸,卻引人產生各種強烈的幻想,猶如現代人透過網路上、螢幕上的人際互動,仍然存在一種無法言喻的隔閡,看似親密的互動卻不深刻、淡淡的卻並不交心,留下的只是個人的妄想。

劇照中所示情境與VR內頭顯影像有所不同。(攝影/劉千鈺 LIU Chien-Yu;圖片/狠劇場提供)

作為觀眾的我們最後自然而然走到一個大房間,兩位表演者如同男僕般服務著觀眾,簡單的下跪動作等細節都讓觀眾感到備受尊榮,也偷偷期待著什麼,或許也心花怒放。當我們專心觀看前方的表演時,背後卻有人偷偷捏你,各種挑逗與誘惑感油然而生,在這寂寞都市的深夜,也有人願意理解你對陪伴的渴望嗎?

最後,兩位男子在煙霧中漫步朝向似鏡似水波紋的前方,彷彿帶領大家一起,沉浸在離不開如鏡花水月般的房間。猶如人人都沈溺在網路上的虛擬世界一般,無論是思想或是身體,是真是假,早已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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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字/陳沛妤 圖片/狠劇場 提供 編輯/郭璈 核稿/郭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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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ERSE VOL. 22 新的一年,重新認識與定義自己VERSE VOL. 22 新的一年,重新認識與定義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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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圖片/狠劇場 提供
  • 編輯/郭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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