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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潑:一場理想的旅行,要生出問題也要追尋答案

阿潑:一場理想的旅行,要生出問題也要追尋答案

阿潑認為一場理想的旅行,既是要生出問題,也要追尋答案,將自己「置放」在該地的群體裡,嘗試用當地人的視角來看陌生之地。

(圖/unsplash)

記者、人類學者、非虛構寫作者阿潑,認為一場理想的旅行,既是要生出問題,也要追尋答案,不見得非得要如研究者一般深入鑽研,卻不能忽略將自己「置放」在該地的群體裡,嘗試用當地人的視角來看陌生之地。

儘管投胎到人世間,本身就是極具冒險,但若不把這一種無人能見證的行旅算上,我人生中最早的一次「旅行」,應該是嬰孩時期──睡醒見不到母親的我,爬出家門,獨自往巷口前進,是巷口派出所警員阻止了我這場不帶行裝的流浪。

不知這是否就是種人生預言,還是因天馬坐命,火星射手,自我有記憶以來,就總是「在路上」──在台灣四處搬家轉學,又或者跟著家人南來北走,甚至自國中就選擇跨縣市讀書,一直到研究所停在花東,卻也時常飛往海外,至日韓、至東南亞、至非洲。我同樣無法確認,究竟是遷移變動的慣性影響了我的專業選擇,又或是我選讀的新聞與人類學,反向加強了「移動」與面對他者的動機需求。

半是逃離、半是追尋的旅行

飛機升降總讓我緊張到心臟間叫喊停,旅行的疲累常使我後悔,有些旅行的無趣,也讓我想著為何不待在家耍廢?但就像鐵片被磁力吸引那般,旅行於我,總是「無意識發生」,在我有意識時,就已經訂好機票、人過海關,坐在機艙裡繫上安全帶,心臟準備尖叫。大概就跟我人生第一場旅行那樣莫名。

但認真想想,我的旅行,也不如自己以為的那樣莫名──成年、擁有獨自旅行的權利後,我替自己設下了幾個目標原則:盡可能住民宿或青年旅館、一定要與當地人交談或吃飯、每場旅行都給自己設一個主題或是建立問題意識、閱讀當地的報章雜誌,以及,如果有餘裕,要逛當地的書店或看一場當地的電影。

聽起來很沉重,但不這麼做,我總感到虛空,彷彿花了時間金錢,卻只是短暫移地生活而已,當然,偶爾我也會「賞」給自己一個放鬆的旅行,不遵守上述原則,當一個輕鬆的觀光客,又或者只是把自己丟在國外閉關寫稿,只為了脫離原本的生活軌跡,讓自己與習慣的文化或語言隔離,這種只剩下我自己的感覺,也能清洗我的腦袋與心靈。

就如保羅索魯所說:「我認為:旅行半是逃離,半是追尋。」

因此,除了逃離外,我還有追尋的渴望──每每出門一趟,我總還是期待可以收穫些什麼故事或經驗,讓我可以不顧自己的閱讀與生命經驗的局限,得到各種外延的機會。老實說,除非真正有想要探訪的題目或人物,否則我大多時候都把這個願念交給老天爺,由他來決定這趟旅程我應該遇見誰,由誰來當我的「文化眼鏡」或是「社會翻譯機」,甚至引領我應該研究的題目或探索的領域。

在旅行之中看到問題,然後四處找答案

2017年,我得到去美國新墨西哥駐村的機會。新墨西哥州位在美墨邊界,此時正是總統川普上台後宣示「築起高牆」的緊張時刻,對關注邊界議題的我而言,自是想把握此機會,在駐村之餘,好好研究此地一番。

不料,就在我花了幾天克服時差,出門進城的那一天,就遇上了一場示威抗議──美國原住民抗議因西班牙殖民而留在此地的嘉年華,認為這樣的慶典是踐踏原住民的土地。我在場邊探問緣由時,只見警察已聚集在旁,就在他們離開慶典場地,在旁邊的巷弄小規模遊行後,警察上前壓制了領頭的幾位大學生──就像大家在美劇看到的那樣,真的是反扣女學生的手,甚至讓她跪地。

阿潑到美國新墨西哥駐村時,遇上了美國原住民抗議因西班牙殖民而在當地舉辦的嘉年華。(圖/阿潑)

在「民主國家」見到這幕,讓我震驚,原本對此題目沒有涉略的我,便開始研究美洲原住民的經歷,去了在其他城鎮舉行的研討會、聽了幾場演講,甚至在這些學生出庭之時,也在場旁聽。也因為這個經驗,我也對駐村的藝術家進行了一場《賽德克巴萊》與台灣原住民的歷史分享──當時巴奈仍在凱道紮營──讓大家瞭解千里之外的亞洲島國,也有類似的故事。

類似這樣的經歷,時常在我旅行時發生,《憂鬱的邊界》的書寫並非預期,是在我旅行東亞、東南亞各國時,當地人與我談起國族話題,亦或者其他不期然的相遇,逐漸累積後,發現竟然可以收攏成一個主題,才開始有此寫作計畫。《日常的中斷》亦然,也是在無意間「撞進」了阪神大地震十週年的追悼,而後又是各種志工與採訪的機會,而養成了一個大題目。

阿潑因為遇見美國原住民的示威遊行,讓她開始更深入思考原住民與國家的問題。(圖/阿潑)

這些都是在旅行之前,不會預見的,怎麼計畫,都計畫不來。彷彿我的旅行,就是要為一個大問題,四處找答案。

將自己置放在群體裡,旅行本身就是知識

曾寫過《讀書與旅行》的詹宏志,即是將閱讀、旅行與知識完美實踐的作家,他曾說過:「不管是出生入死的搏命旅行文學,還是內斂深刻的異世界反省者,他們的旅行其實都不輕鬆,都不是休閒或尋歡的觀光客之旅,他們大都是意志堅定的尋覓者,追求內在或外在答案的人。」

因此,就我這個人而言,一場理想的旅行,既是要生出問題,也要追尋答案,不見得非得要如研究者一般深入鑽研,卻不能忽略將自己「置放」在該地的群體裡,嘗試用當地人的視角來看陌生之地,接近「土著觀點」,甚至能建立屬於自己對於此地的「知識論」。

說「知識論」或許太嚇人,但旅行,本身就是「知識」,每個人都可以組裝自己的知識,不論是美酒、飲食、都市街景,又或者是溫泉邊上的小故事,都有可能是留給你的問題、線索,或是答案。而我,相當珍惜這些一點一滴留下的旅行記憶,因為在某個時候,他成為我的靈光、我的人生指引,甚至,我在困頓之際的答案。

我從來沒有思考過旅行有什麼意義──畢竟,我時常對自己旅行的決定感到莫名──但旅行過程的收穫,總會讓我意識到這趟旅行的功課是什麼,而我是已經完成,又或者該利用下個旅行繼續追尋?每當這個時候,我就會很想告訴那個睡醒了,擅自爬出門外的嬰孩,那個還不知道站立就急著探索世界的自己:「你還有很多時間可以追索一切,而你的人生就已是個旅行。」

作者 | 阿潑
本名黃奕瀠,擁有記者、人類學者、非虛構寫作者等不同身分,著有《憂鬱的邊界》、《介入的旁觀者》、《日常的中斷》,合著有《咆哮誌》、《看不見的北京:不同世界 不同夢想》等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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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文字/阿潑
  • 圖片/阿潑提供
  • 編輯/梁雯晶
  • 核稿/蘇曉凡、李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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